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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杨树街的人都知道谢家姑娘要带着两个弟弟要扶他们父亲的棺材进京了。

 想着大郎二郎是周围带回来的,那他们的样子有多惨,许多人都是见着了,蔡婆子后头回来,也是鬼门关前走了好几天才被老参吊回了命,这邻居相之人都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那做主的人没有找着,小的们悲惨回来还要知闻父亲惨状,凡人说道起谢家姐弟,无不叹息。

 法事做足了七天后,谢家的人也散了,谢慧齐把家中的农具好的挑出来,让阿菊送去了隔壁的刘寡妇家。

 家中腌酸菜的酸坛子不带走的,也给了刘寡妇两个。

 桌凳厨柜等物件就打算留下来给王伯娘一家了。

 周围打的两个大车,有着王家兄弟带着人帮忙,几天下来也有了雏形了。

 谢慧齐这天给了大郎二郎银子,让东三哥带着他们去马市挑马儿,临出门前,谢慧齐跟吴东三福了一礼,“还望东三哥多教他们些许。”

 教他们挑马,教他们跟行商的人打道,教他们怎么辨别好歹,这些都是在外面的吴东三能教给她的弟弟们而她不能的。

 “妹子放心。”吴东三一看这瘦瘦弱弱,还要撑着一大个家的小师妹就心酸,亏得她撑得住,这个家才没散。

 “阿姐…”远看要出门,还是二郎先叫了他阿姐。

 大郎只静静地看着她,他原本就不是怎么爱说话的人,现下已是更沉默了。

 谢慧齐上前给他们整理衣襟,裹紧他们身上的披风,给他们头上遮风挡沙的斗笠蓬子扎严实了,这才拍拍他们的肩,微笑道,“跟东三哥去买马吧,阿姐在家等你们。”

 “阿姐…”二郎再恋眷她不过,出了门,又是再三的回首,就是离得远了,还要回首大大地叫喊一声。

 大郎也是跟着他回首,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的阿姐。

 谢慧齐往往远远地看着,都能从他那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里看出一个家的样子来…

 她知道在她大弟弟的眼里,从今以后,只有她的地方才是他的家了。

 他们的阿父,已经没了,只剩她还在他们身边了。

 谢慧齐朝他们挥手,看他们走得远了再也瞧不见背影,这才转身回家。

 她得好好活着,不看着他们长大,她放不下心。

 蔡婆子身体一好,就跟谢慧齐做起了路上吃的干粮来。

 她们还扯了好些厚实的布,打算路上做衣裳,边做边卖,路上要经过那么多地方,谢慧齐想得还乐观,衣裳做得好,卖得比布铺便宜,总会卖得出去的。

 谢慧齐也想为弟弟们做几身好衣裳进京穿,但也没在河西买好布,想着等到半路上,有比河西更繁华的地方才去置办。

 那些地方应该要比河西这边便宜,可选的布料也多。

 她一样样地打细算着,银子要省,更是要挣,等进了京中,置屋办物什,哪一样都要钱,现在不准备着,到时候钱不够用了,那时候就是她舍得用力哭,也哭不出吃的用的来。

 留下来的齐二一直住在客栈里,白天会来谢家用饭,帮着周围他们做木活。

 谢家人一家人忙忙碌碌的,对他又客气有礼得很,齐二跟这家人处久了,见他们不主动问起京中的事,他反倒会主动先说起一些。

 说京中现在人尤爱吃兔子,还有因宫里最得宠的新贵妃爱穿百花裙,所以京中的小姐们也很爱穿百花裙,谁家姑娘要是没一条百花裙都会被人瞧不起…

 齐二是个话多的,说起京里的事来说得那个叫天花坠。

 蔡婆婆最爱听他讲话,见他挑了个头,也总是去问他些京里的事,回头就学给他们家姑娘。

 这齐二跟着周围他们做木活的时候又说起京里某位爷做宴,摆了十五水宴,都吃不完,一天能送出几十担的馊水桶,被府里管事的卖到小酒楼,每桶五十文铜钱都有酒楼食肆的掌柜抢。

 干完自己的活,在一旁当帮工的阿菊听了猛口水,“五十文一桶,那得多好吃啊,能吃不少天吧,齐二哥?”

 齐二听了呵呵笑,笑而不语。

 他眼睛瞥到周围和王家兄弟他们,见这些个沉闷的大小汉子们只管埋头做活,并不搭他的话,他也是叹了口气。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爱跟他齐二搭伙聊天的人。

 这厢谢慧齐在厨房里做油腊,十月的天已经冷了,很快就是冬天了,只会更冷,天气冷,拿油做的也不容易坏,到时候路上热着吃也香得很,省了到时候再做的麻烦了。

 她费心做了不少不容易坏的吃食,像下馒头下饭容易的辣豆鼓也准备了三坛子…

 东三哥已经帮她跟要去京里的商帮打好招呼了,其中一个马帮的领头的就是她父亲以前的好,一路有人照应着就要安全得多了。

 但谢慧齐不是个坐着平白享受着别人好的人,这人情有来有往才叫人情,而且她还打着想让那位跟父亲好的阿叔教大郎二郎些本事的主意,所以在她擅长的吃食上,她是做足了准备打算贿赂人,买来装吃的小坛子都有二十个,要装个小半车厢去了。

 蔡婆子也跟着她一块做,只是尖着耳朵在听外面齐二的说话,等到齐二的声音停了,她靠近她家姑娘悄悄说,“不知道姑娘还记不记着,咱们家以前用膳,也是一顿至少有十五个菜的呢,这还是爷跟夫人嫌吃不完减了份例的,就是老夫人,您祖母一人用膳时,一顿也有二十个菜!”

 蔡婆子状似兴致说起昔日光景来,也是想让她家姑娘别觉得别人家有这么多浪费的有什么好的,他们家也是风光过的。

 谢慧齐也明白她话间的意思,微笑点了下头。

 她当然记得,但一顿十几样菜这是公侯家中的常态,拿来说也不值当说。

 但摆十五水宴,那就奢侈了。

 谢慧齐记得先帝忌奢,宫中摆大宴也不过五,这能摆十五的,也不知是哪家的爷。

 等车打好,买回来的两匹马也养了几,东西准备得差不多,蔡婆子的身体也好些许多后,谢慧齐就专心等着商帮那边的人来通知他们上路的消息。

 周围也把马套上了大车,他带人打的大车有四只轮子,非常的坚实,按姑娘的吩咐,他们还多做了几只轮子准备替换。

 车子有两辆,一辆齐二赶,主要是载人,第二辆是周围赶,上面载的是谢父的尸首和带去京中的物什,里头谢慧齐也备了个软窝,不管是她还是大郎二郎要是想守父亲的灵,都可陪在身边。

 这次去京中结伴的商帮有两队,一队是与谢父有情的徐家帮,是河西过去几百里的一个深山里出来的马帮人,这些人都是一个姓的寨里的人,马帮里头的人要是有个好歹没了,也是回他们深山里的族里去找人来填,排外拜得根本不接受外来人,其领头的人名叫徐黑山,他走南闯北也有近十个年头了,在河西卖货的时候没少受谢进元的帮忙,一来二去也就跟谢进元了,他是前几个日子才带的商队进的河西,一听谢进元人没了也是震惊,等吴东山找上他问他是不是要去京中走商的事,他就答应了带着谢家姑娘进京的事情,就当是还他与谢大人往日的情。

 所以谢慧齐能跟着这队马帮走,也是承了他们父亲跟徐黑山的情谊。

 第二个队就是河西本地的马帮屈家帮了,这屈家马帮跑了近三十年的行商,现在的领头人是屈家第一代领头人的长子屈大栓。

 屈大栓是从河西到京里去换货的,不像徐黑山,徐黑山是先从南边进河西,再从河西走京城,走的路老远去了。

 但徐家帮有那个走远路的本事,他们马帮里就是带着煮饭的婆娘,也是一个女人能打赢几个汉子的厉害人,所以要是顺路,河西本地的五个马帮都爱跟徐家帮搭伙,而这次徐黑山为了带谢家一家人进京,就选了跟谢进元先前情也不错,自己本身实力也不俗的屈家帮搭伙走这一趟。

 屈家帮的人一听要带谢家的人进京,也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照应。

 屈家帮的第一代老帮主还喝过谢慧齐给送的药酒,屈家也有不少人之前来给谢进元上过香,而马帮绝大多数人是汉子,少有几个才是婆娘,气重,所以也不怕队伍里多具棺材。

 徐黑山也是一收好河西的货就走,不等吴东山再去问,就送了信过来,日子就定在十月十八,后天走。

 一得准信,谢慧齐就带着两个弟弟去了相的人家去道最后一次礼。

 到了王家,谢慧齐没再进屋,宝丫娘在门口拉着她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王宝丫十一月出嫁,一进被她娘拘在深闺里不能出门,再加上家里的有人意瞒着,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谢慧齐就要走了。

 宝丫是快要出嫁的新嫁娘,之前见过戴孝的谢慧齐一次已是宝丫娘心软了,这次是万万不能再让她见了,所以宝丫娘一直不敢说,怕丫头哭着闹着都要见她的慧齐妹妹。

 现在见谢慧齐来道别,明就要走,宝丫娘又是疼心又是惭愧,一时之间哭得连气都不平了…

 王大嫂在一旁看着也是直掉眼泪,为了瞒宝丫,她们连门都掩上了,都站在门外说话,她也是心中难受,抱着大郎二郎的头哭道,“别怪我们狠心,别怪啊…”

 谢慧齐给宝丫娘擦好眼泪,带着弟弟们郑重地给她们一跪,“伯娘,嫂子,我们这就走了,你们多保重。”

 离人不能多话,一多话眼眶就会轻易掉出泪来,谢慧齐不敢多讲,拜别的话一说完,就带着弟弟们快步逃也似地走了。

 这时屋子后面的小院子里,和王二嫂呆在一块绣嫁妆的宝丫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门外,转过头来纳闷地问她二嫂,“二嫂,慧齐妹子是不是来我家了?我怎么好像听到她的声音了?”

 来帮着婆婆打掩护的王二嫂不敢抬头,她低着头绣着话,“嗯”了一声,道,“你听错了,你老觉得她来看你,可你不懂事她还不懂事吗?她这头七还没出几天了,肯定要再等等才过来找你玩儿。”

 “唉。”宝丫一听可不就是如此,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沮丧地低了头,“这都好多天了,娘也不让我去见人,头七过了就可以见的了嘛,讲那么多干嘛。”

 她头低得太快,以至于没看到她二嫂这时候眼睛里掉出来的眼泪打在了手上,滚落到了地上…

 可就是瞒过了这天,等十八谢大人一家要出河西的这天,河西镇的百姓吹起了悲怆的琐呐,呜鸣的铜鼓,为他送行,这事是再也瞒不住了。

 而住在王家隔壁的老人也在用他沙哑的噪子在唱喝着为河西镇惩凶扬善的谢提辖大人送行,“一路走好,远路莫急,魂归乡兮…”

 宝丫娘是想瞒都瞒不住了。

 王宝丫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而她娘早一步出去把她的门给锁了。

 在早上谢家人一家出镇的时候,回过神来的王宝丫扒着自己被锁了的门,哭得声嘶力竭地哀求,“娘,娘,慧齐妹妹要去哪啊?谢叔父不葬在我们河西了?他们要回哪啊,娘,娘,让我去见妹妹问问她啊,求你了,求你了…”

 “娘,求你了,让我去见吧…”

 “娘,让我去啊,她要是回家乡,那可是最后一眼了啊…”王宝丫扒着门,手见血了也顾不得管,她不断地哀求着,“让我去见吧,就见一眼,就远远地看一眼,我只看一眼啊,娘。”

 只看一眼啊,这样都不行吗?

 外头的宝丫娘捶着着泪,她的心啊,被她的丫头哭得都碎了。

 第一更

 殇歌怆天,纸钱在空中纷纷扬扬,落到了地上。

 马车远了,送到镇口的河西镇百姓翘首望去,直到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只能三三两两地叹息着相伴而回。

 从此,河西再无谢进元,再无谢家人。

 载着谢进元棺木的马车上,谢慧齐抱着在怀里哭的二郎,不断的拍着他的背,久久,二郎在他阿姐的怀里也就睡了。

 大郎谢晋平看着抱着小弟疲倦躺在一角的阿姐,他轻轻地靠了过去,把他阿姐往怀里带。

 已经许多没好好歇过的谢慧齐睁开眼,抬头看了动作停下的大弟一眼,抱着二郎靠在了大郎的肩上,又闭上眼睛,叹息地道,“我们的大郎大了。”

 是真的大了,已经能当她的依靠了。

 她何其幸也,苍天给了她再世的生命,给了她再好不过的家人,可又是何其不幸,老天给了她最好不过的母爱父宠,却又在十几年后,一个接一个地夺走了她的这些所有。

 而她现在已经再也不能失去她现在的这些了。

 她身边的这两个,她输不起他们了。

 一个都失去不起了。

 “阿姐…”

 “嗯?”

 “阿父会做的事,我都会做的。”

 他终有一会会像他们阿父一样,为他的阿姐,他的小弟,撑起这个家。

 “阿姐相信你。”谢慧齐靠着他瘦弱的肩,模糊地笑了。

 她相信他。

 因为她会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好好地往前走。

 马帮的行程走得并不快,因为他们一路要卖货收货,无论是经过乡村也好,还是小镇也好,只要有人买他们的货,或是他们要收货,他们都会停下步子。

 但一般的小买卖他们是不做的。

 沿路的村庄要是有卖的东西,往往都是一个村的一个村的由一家收好,搬到马帮经过的路上,等着他们来。

 徐家马帮跟屈家马帮都是老马帮了,所以对一路休息的地方也控制得好,往往一天到傍晚或者入黑,总是能走到常借宿的地方歇息,很少耽搁什么,也很少在外面什么都没有的荒郊野地过夜,足以看得出他们的老练和丰富的经验来了。

 谢慧齐走了几也并不辛苦,有时候马帮走得慢了,她都会下马车跟着走一段,练练筋骨,省得马车上坐久了血脉不通,身上浮肿。

 她并不跟马帮的那些汉子们打交道,那领头的徐阿叔,她也只是领着大郎二郎去拜见的时候见过,其余的时候,她只在马帮停下打尖的时候领着家人过去帮那些煮饭的婶子们的忙。

 谢慧齐跟蔡阿婆做饭都有一手,就是做的大锅饭大锅菜,也因火候等细节的不同,做得要比一锅炖要好吃些。

 徐家帮煮饭的那三个婶子都是马帮里的人的媳妇,穷人家讨生活就没那么多男女之防,但她们被大当家的说过,这跟着的谢大人之女跟她们不一般,要敬着些,但没想她带着家人干起活来毫不眨眼,也能让她们轻快许多,次数一多,这几个平时默不吭声的妇人也主动跟谢慧齐说起话来。

 深山里出来的妇人只会说她们的家乡话,谢慧齐会的只是河西话和京城话,往往两方人说起话来都得连蒙带猜,就这样,几个人处得还高兴,交流起来就是听不懂双方说的话,也是高高兴兴地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至少情感上是不生疏了。

 而跟着徐黑山的大郎谢晋平和小郎谢晋庆也是勤快不已,徐黑山收货他们就递秤杆,收好货就帮着提东西。

 有时候那麻袋比谢家小郎高,一趁人不注意,谢家小郎都会背着拖着往骡车上扛,别提有多懂事。

 而照看他们的周围更是比马帮里力气最大的那个壮小子还要力气大,有次马帮里的骡子掉山沟里,他跳下去就把骡子一举扛了上来,惹得后面马帮里的汉子跟他切磋个不停,一来二去,也切磋出了点情义,还会教周围几招。

 过不了几,徐家帮的徐黑山发现谢家人进了他们马队里,居然没给惹什么麻烦,反而还能帮衬着他们这一行人点,他也是笑了。

 这谢家人,果然是谢家人,一家大小从主子到奴婢,没一个是不懂事的。

 等到了,谢慧齐也会跟徐黑山说几句话,因着她开口跟徐黑山求了教教两个弟弟点防身之术,所以她备的那些吃食也就派上了用场,当了师傅费。

 其实大郎二郎是会武艺的,他们都被他们阿父精心教过,就是父亲不在家,也是隔一就要打半个时辰的桩。

 而在武艺这块上,二郎要比大郎强些,因之前大郎想当文官,让弟弟当武官,二郎练的时间便久一点,真论起来还要比他大哥厉害些许。

 因马帮每早上都会练武,谢慧齐通过几天的观察,发现徐黑山这些人会的都是实战经验,也就是说这样的人说上花俏的动作没有,跟人打起架来,往往都是一击即中的招法。

 而这些,他们阿父是没法教弟弟们了。

 谢慧齐跟弟弟们私下说清楚了利害关系,隔就带了他们去拜师,但拜师没成功,徐黑山说教他会教,但这声师傅当不起。

 怎么说来,谢家也是官宦子弟,他这跑商的民当不了正经人家的师傅。

 所以谢慧齐也就只能在师傅费上补偿点了。

 过得几天,谢慧齐也会在马车停下买卖的时候下车隔着点距离听他们讲生意,她倒不是想也跟着倒腾,毕竟借着人家的光上京还这抢人家的生意也太不厚道了,也太蠢了。

 她只是想多见识点,其实算上从京城到河西的那一次,她这是第二次出远门了,但第一次她年纪还小,一路上只忙着照顾当时更小的弟弟们,哪有如今这样的体力心思去看别人。

 不过不抢生意,但她做点针线活卖卖,就是卖给徐阿叔也是好的,这就算不上抢人家的买卖,而跟人做买卖了。

 等到十一月,北边的天就越发的冷了,谢慧齐就拿了她们一路做的棉大衣带着婆子和丫鬟去找徐黑山。

 徐黑山把那开襟的棉衫一套到身上,啧啧出声,“还真是恁个暖和,侄女儿你哪的棉花?”

 “还是您放在于家铺子卖的那批货呢,”谢慧齐出点笑颜,“不瞒您说,于大伯家铺子棉花都让我给买了。”

 徐黑山也是一乐,“嘿,敢情你还是我主顾。”

 谢慧齐点点头,笑着出了几颗洁白的小贝齿,“现在换徐阿叔当我的主顾了…”

 徐黑山哈哈大笑,他是个朗的汉子,一拍大腿就道,“中,阿叔一件给你八钱银,你看中不?”

 大忻朝的八钱银就是一两银,一两银一千个铜板,一件棉大衣的棉花要五百个铜板,布的话,里头的那块要好些,算下来要五十个,外面的那块就只要三十个子了,扣除掉成本,她们也挣了个四百二十个铜子的人工费,不便宜了。

 谢慧齐一算脑瓜子就明了,点头就道,“中。”

 徐黑山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如果不是小姑娘年纪大了,他还真想这一本正经的小姑娘的头。

 笑罢他也认真了,道,“阿叔这里人多,光自己人都穿不来来,一两银这样子的长襟衣裳,样子还好瞧得紧,我看你们的针脚也严实得很,那做工也比得上绣纺的绣娘了,阿叔也不瞒你说,你稍微换块好一点的布料,换你们京里至少也得三四两银去了,你做得了几件就几件,先卖给阿叔几件,回头阿叔在路上收了棉花,也低价卖与你,你多做些,回头阿叔帮你在京里找脚卖了把钱给你,一个铜子也不要你的,还你帮我们做衣裳的情,你看中不?”

 “我看中。”谢慧齐跟着他中。

 徐黑山又被她逗笑,“你这小姑娘,咋这么呢。”

 徐黑山说的大致是河西话,但可能也因他走南闯北的多,口音还有点像谢慧齐后世所知道的河南音,别人听得不习惯,但谢慧齐听着是没问题的,跟徐黑山一搭一说的,大小两个还蛮聊得来。

 谢慧齐这厢把手里做的五件经她改造得像儒衫的棉大衣给卖出去了,回去的路上,蔡婆婆对着老天爷连拜了几拜,“多谢老天爷啊,多谢了。”

 逗得红豆笑个不停。

 而蔡婆子她还真是生怕卖不出去,大姑娘要是知道得不了什么钱,心里会不好受。

 人一旦了起来,也就放得开了,谢慧齐也时常把坛子里的好物拿出来给马帮的人加食,那头屈家帮的人老跑过来蹭吃的,谢慧齐知道后,也送了两坛子的油辣椒跟辣豆鼓过去。

 在屈大栓过生辰那天,当天晚上在打尖的小客栈里,谢慧齐还借了人家的厨房,给屈大栓做了碗长寿面让大郎带着小郎送过去。

 谢慧齐是不遗余力带着两个弟弟在众人面前培养好感度,跟着这群每爱高谈阔论,大口吃大口喝酒的汉子久了,每脸上都不见笑颜的大郎脸上偶尔也会出现点笑意。

 马帮的人也是什么都有,谢慧齐平时都是在后面齐二驾的那辆马车跟蔡婆婆红豆红菊她们处在一块,但每天也会点时间到前面父亲的马车里跟陪着父亲的大郎二郎说会子话,说说他们每天经的事,跟他们分析每个人是怎么做人的。

 而这些里,谁最受人喜欢,谁最有威望,谁最被人看不起,都是谢慧齐跟他们讨论的事情…

 而谢慧齐知道,只有从这些活生生的人际来往里,大郎跟二郎才有切身的体会,才能得出最实际的经验,才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

 不至于进京后,无垢得连人的善意还是歹意都分不出来。

 还好马帮走得慢,这一路还有很长的时间让她教他们许多东西。

 过去是她太护着他们了,所幸现在一切还来得及,为时未晚。

 第二更

 前路漫漫,到十一月底,他们才走了一半多一点的路程,马帮也不特意赶快,他们就是想恰好到年底的那段时正好赶到京里,赶上过年家家户户都要添年货的时候,他们的货也能卖个好价钱。

 谢慧齐也不急不忙,她一路要忙的事太多,要费心照顾弟弟们,要想法子挣点钱,一点到了地方歇息,她也会到当地挑点有意思的小东西买。

 她这也算是凭自己的眼光淘,有时候瞎猫撞老鼠,也能以小钱淘到几件好物。

 这些也算得上是她以后和大郎二郎的家底了,虽说现在没进京,也不知以后他们家的光景,但多些东西傍身对他们姐弟来说也是好的。

 她出去的时候也是戴一个斗笠蓬子,从头掩到膝盖去,她往往都是跟着马帮出现在街市的,那些当地人都当她是马帮里谁家的小姑娘或是小婆娘,马帮卖货也买货,是手头有点钱的,买卖往往都是做得成的,所以也有的是人乐意跟她说话。

 就是这语言不通,要瞎比划才能谈得成买卖。

 马帮的人看着谢家姑娘也是乐,不用他们帮忙,她拿着手里的铜板跟手上的十指头就跟人比划得起劲,杀起价来比他们这些老买卖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天进了一个镇,马帮停下做易的时候谢家姑娘也下来了。

 这厢谢家姑娘正杀得起劲,伸出纤纤三指头意图把她看中的东西从六文杀到三文…

 谢家姑娘胆大包天,跟人杀价往往一开口就是对半砍,往往会吓得老实本份的生意人一听到她的价钱就倒一口冷气,这次谢家姑娘也是一开口就这么杀价,她这次也是遇着老实本份的生意人了,那生意人一数清楚她的价钱连成本价都没有,摇头摇得如同拨鼓,话都不说了,手脚也不比划了,不断地朝她打躬作揖求她饶命,这时带着大郎二郎经过的徐黑山也是看得嘿嘿乐,回头对那两个小的说,“你们阿姐可真是了不得。”

 他这纯粹是夸意,二郎听了脸就往上一扬,让人只见鼻孔,“我阿姐最厉害!”

 一脸的与有荣焉。

 大郎却笑笑不语,垂下眼,掩去了眼里的神色。

 他姐姐是厉害,她也只能厉害,除了必须厉害之外,她没有别的办法。

 他现在还太没用,什么都给不了她。

 而对谢慧齐来说,这一路天天赶路虽也有点辛劳,但充实得很,眼看着她备的东西一天天丰盈了起来,东西都有增无减,手中的银钱也是,她每天跟她阿父说话的时候都要乐呵几句,报喜报得那个叫高兴。

 她这也是钻钱眼里去了,钻得不亦乐乎。

 这可是他们姐弟以后生活的保障。

 她的贵重东西也都是放在前面父亲的马车里,值钱的东西都是在棺材下面,她每都要带着大郎二郎拜拜,让他们阿父好好呆在车上保护他们的财产。

 等到十二月的中旬,离京城不远了,马车里也了个当,谢慧齐已经开始给大郎二郎做进京的衣裳了,她买的是结实又经看的布料,算不上顶好,但也绝不寒酸了。

 她还给他们做了几件新孝服当里衣穿,衣裳上也还是绣了父亲的字。

 一路上大郎二郎穿着里衬绣着父亲字的白麻布衣一直不愿意,孝服都穿到黄了都让人看不出孝服了,可进京了就这不能这么穿了,穿在里头,也算是个心意。

 “穿得跟京里人一样,就不打眼了。”谢慧齐在这早上过来看弟弟们着穿的时候,跟不愿意换衣的二郎耐心地道,“有时候不打眼,才能活得久。”

 二郎还是不依,“那我阿父走了,我给他穿孝衣,是我愿意,旁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因你跟他们穿得不一样啊,他们就看你,就说你。”小崽子们是她亲手带大的,不管是胡搅蛮还是讲道理,谢慧齐都能对付他们。

 “那我不管,我就要穿这个,穿三年。”一路的长途奔波让二郎长个了,白的皮肤也变得黄了一点,他在外嘴可甜,爱跟人笑,是最讨人喜欢不过的了,就是在他们阿姐面前,他还是还孩子气还蛮横。

 “那他们还会说到我身上来呢,让自己小弟弟穿得这么脏还不收拾,会说我不会过日子呢。”谢慧齐仔细地叠着他们的新裳,慢悠悠道。

 “他们凭什么说你!”二郎不依了,他最讨厌有人说他阿姐的不是了。

 要说也只能说她的好。

 “就凭你不听我的话,不愿意换衣裳呀。”谢慧齐慢慢道。

 “可我是给我阿父穿的嘛…”二郎说不过,眼圈都红了。

 “穿在里头也是一样的嘛。”其实热孝过了,没有要穿孝服三年的说法,但谢慧齐也知道弟弟如若不这样,不让见到他们的人都知道他们阿父没了,心里的悲痛就没有可藏之地,他们还小,能忍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已经觉得他们够懂事的了。

 所以她不急,什么都不急,做不得的事,她慢慢跟他们说就是。

 “嗯,穿在里头也是一样的。”这时候大郎点了头。

 二郎见兄长答应了,无可奈何地道,“那好吧。”

 “阿姐这样做,有什么用意吗?”大郎接过姐姐给他们的新裳,垂着眼睛问了她一句。

 “看着阿姐说话…”见他又下意识就垂眼睛,谢慧齐叫他抬眼。

 等大郎抬起眼,谢慧齐摸了摸他的头,“下次跟阿姐说话,跟别人说话都要这样知道吗?你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在心里想想就好了,但要是躲着别人不看,聪明人就猜得出假了。”

 大郎下意识又垂眼,但又飞快抬起眼皮来,然后看着他阿姐点了点头。

 这么小,却要学着像大人那样过活了,谢慧齐忍住了心中的心酸,不再就这事说下去,接着他先前的问话说,“阿姐不知道进京是什么样子,可那里是阿父娘亲的仇人们住的地方,阿父带着我们在河西那么远的地方都死了,现在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谁也不知道我们往后会怎样,阿姐想我们只有不打眼,才可能活得久一点,知道吗?”

 所以即便是想着那个疼他们阿父的祖母有权知道他们阿父过逝的消息,谢慧齐也狠下了心肠只送了报丧的信,没提他们回京安葬父亲的事。

 她怕要是谢侯府知道了,离那些人知道也就不远了,到时候凭他们几个早被谢侯府逐出了家门的小辈,哪来的能力与之相对。

 就是他们祖母有心护他们,也无能为力,就跟她当年保不住他们的父亲一样。

 虽然谢慧齐也不能保证他们进京后不被这些人的耳目知晓,但到底低调要比高调安全一些,小心行事比鲁莽冲动要好一些。

 “知道了。”大郎这次看着谢慧齐的眼点了头。

 他跟二郎都长得极似他们阿父,就是年纪尚小,就已极其俊秀,不过不像二郎长像完全随了他们父亲,大郎的嘴随了他们的娘亲,因此玉面少年比之父亲更多了几分精致,但他这也是再完美不过的贵族少年的长相了,可如今这样的一张脸面若冰霜,一个人在的时候更是面无表情,谢慧齐往往看他看得久了就心痛难耐。

 她的弟弟们,如若当年没出意外,他们会是京城里再风光霁月不过的少年。

 可现在得跟着她,就像老鼠一样地四处打躲着人苟且偷生。

 她心中岂能好受。

 “阿姐,我也知道了。”二郎受了教,垂头丧气地把脸贴到棺材上,跟他阿父道,“阿父,我听阿姐的话啦,你也看到了,不要怪我调皮。”

 说着还是难掩沮丧地扁起了嘴。

 他很难受。

 谢慧齐心疼他,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手。

 二郎紧紧回握住了她的手,把他阿姐的手放到心口放着,难掩委屈地道,“阿姐,我这里什么时候才会好过?”

 谢慧齐怜爱地看着他,轻声安慰他,“等二郎大了,有很多很大的本事了以后,就会好过了。”

 二郎点点头,转过头,让泪滴掉在了他阿姐看不到的地方。

 大郎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在他阿姐受不住回过头的时候,他抱住了她,不断地拍着她的背,却一言不发。

 他已经不想跟她说什么等他大了,会替他们报仇,会让她过好日子的话了,说了几次,他发现那些都是废话,他还是没有因此长大多少,仇人还是高高在上得遥不可及,他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而他的阿姐却还是必须每天为他们的以后忧愁,每天算着能挣几个钱,每天端着一张笑脸跟人打交道,每天像个仆人一样地劳作忙得团团转,他一路上见过坐在轿子里连路都不用自己走的小姐,也见过在铺子里随便一点头就买十几匹布的富家千金,他不止一次想过有一天他也让他阿姐过上这样的日子。

 可那样的日子太远了。

 他想得更多,她还是在过一个铜板掰而两半花的日子,为了杀半文钱的价,她还是站在摊前半天不动身。

 他光是想想,并不能改变什么。

 第三更

 这厢京城的谢侯府里,谢家的老祖宗倒下已经有许多时了。

 自从谢家的老祖宗接到河西边漠送过来的信后,就病倒再也没下过了,先前是连着几不醒,连药都喝不下,后来谢侯爷去宫里求了太医回来,太医施针才救回了一命。

 可就是如此,谢家的老祖宗也是成天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不多。

 太医跟民间的神医都说老太君存了求死的心,再好的药也是救不回来,还是让他先宽宽老人家的心为好。

 谢侯爷当然知道母亲的心病是什么,可他就是求,他母亲也只是光掉泪不说话,渐萎靡,眼看就要时无多了。

 侯爷是个孝子,他知道当年母亲为了保全他跟他们侯府一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弟弟逐出了家门。

 如今知道他死了,她这也是存了想跟着去的心了。

 这谢侯爷一从西北那边的驿馆回来,就匆匆去了母亲的院子里。

 守在门前的奴婢们一看到他,忙朝他行礼。

 谢侯爷一路一步也没停,急步去了主厢房那边。

 “侯爷,您来了…”伺候老祖宗的婆子一在拱门前看到他,忙朝他福礼。

 “我娘怎么样了?”谢侯爷一见是母亲身边的老家人,开了口。

 “回侯爷,老祖宗正睡着。”

 又是睡着?

 谢侯爷一挥袖,就踏步上了台阶,朝主厢房走去。

 候在门边的两个丫环赶紧朝他行礼,见侯爷动手推门,忙过来帮着推。

 “用不着你们,退下。”谢侯爷停住了推门的手,轻声朝她们斥道。

 “是。”丫鬟们忙也轻声回道。

 他们都怕惊着了在屋里静休的老太君,这时候谢侯爷也回头朝他的随从良斗轻声道,“带着人到拱门外侯着,我有话要跟老祖宗说。”

 “小的知道了。”良斗忙躬身。

 谢侯爷轻轻推门而进,见里头守着母亲的两个大丫鬟朝他福礼,他颔颔首,示意她们出去。

 等她们出去,良斗把门带上之后,谢侯爷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远去,这才迈步走到了母亲的前,把纱帐挽起,跪在榻前轻声地呼叫他母亲,“娘,娘,是我来了,您醒醒。”

 躺在枕头上的银发老妇丝毫未动,她以往丰盈的脸颊此时瘦得全凹了进去,皮脸泛黄,一看就是垂垂危矣。

 “娘…”谢侯爷伸出手喝了几口气,把手伸到脸上暖了暖,觉得差不多了才探进被子握着了老母亲的老手。

 他紧了紧手中老母亲的手,又开口叫她,“娘,您醒醒,我打听到进元的消息了…”

 他不停地连着说了好几句打听到进元的消息了,那睡在上的老妇人颤颤危危地睁开了眼。

 她睁开了眼也并没有说话,只管看着她的大儿子。

 等谢侯爷,也就是谢进元的长兄谢进修又说了一次打听到谢进元的消息后,她才张了张口…

 “娘,您大点声,我听不见。”谢侯爷忙起身去把热在炭炉上的参茶倒了一杯过来,把母亲扶起,细心地吹凉喂她喝了好几口。

 谢老太君专注地看着大儿子不停伺侯她的样子,眼睛连眨都没眨一眼。

 说到底,大儿子是她的掌背,小儿子是她的掌心,掌背掌心都是,她都疼,就是到如今,她也没后悔当年保大儿子。

 可她也欠小儿子的。

 她欠他的。

 不能他死了,她还活着。

 “刚倒出的,烫,您慢点啊…”谢进修吹凉了参茶还不放心,又小心地在旁边提醒,手上的动作也不敢快了。

 等老母亲喝了几口摇了摇头,他这才把杯子放到旁边,又拿过软被到了头,让她躺好,把被子提起替她盖好捏紧,又去了当头去探暖脚的汤婆子热不热,见是热的,这又才坐回了头,跟老母亲轻声地说,“我今个儿又去了趟驿馆,总算打听到一点消息了,我听说侄女儿带着侄儿们扶着弟弟的灵枢进京来了…”

 谢老太君先前以为他又是拿话来安慰她来了,但大儿子再宽慰她,也不拿这些正经事说假,一听这话她头猛地一偏,紧抓住他的手失声道,“真的?”

 “真的,真的,儿子不敢骗您。”谢侯爷一见她猛地精神了,心中是又高兴又难受。

 “到哪了?”

 “到哪了儿子还不知道,赶明儿再去打听,您呐,这段时就好好养养精神,到时候儿子就带您去见他。”

 谢老太君一听这话,脸上一刹那全是失望。

 “不接他回来啊?”她喃喃道。

 “娘…”谢侯爷难受得垂下了眼。

 “不接我儿回来啊?”谢老太君闭上眼,眼泪顺着她深凹的眼眶从脸颊到了下巴,“他死了也还是要对不起他啊?”

 “娘,”谢侯爷忍着心里的苦,出帕子给她擦眼泪,“您别伤心了,我会想法子让弟弟回来的。”

 “你又能有什么法子呢?我怎不能连你都保不住…”谢老太君乍听到小儿子回来动了一点的心又死了过去,“是我对不住他,是我。”

 谢侯爷见她的那点精神气又没了,嘴里比吃了黄连还苦,一时之间也是掩不住心里的悲苦,也是眼泪直,“娘,您就为我再多活几年吧,求您了,您就是不看在我的面上,您也看在侄儿侄女的面儿上吧,他们进京后孤苦无依,如若您都走了,就无人再可怜他们了,到时候他们就是被人欺负死了,连个为他们喊句冤的人都没有啊,娘,那可是弟弟的孩儿们啊,您不可怜我,也可怜可怜下他们吧…”

 老太君听着,先是哆嗦着嘴哭着,尔后竟哭出了声音,哭到最后悲切嘶泣,“我的儿啊,我的小儿啊,你为何舍了我这老母而去啊…”

 谢进修抱着痛不生的老母亲,也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他们自为保家门逐出小弟之后,老母亲从此之后就没过过一天的痛快日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如何能不痛不悲?

 谢进修知道老母亲当年是为了保全他,为了他好好地当这个侯爷,这才闭了眼睛让他们行了逐门之事。

 对得起这个,就对不起那个,眼看人都死了还要对不起,她活着就是遭罪,可谢进修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为了他牺牲了太多的老母亲去死。

 如若弟弟泉下有知,只会更怪他。

 他不能更对不起母亲和弟弟了。

 这厢在谢侯府不知道的时候,谢家一行人跟着马帮已经到了京郊。

 谢家姐弟他们先跟着马帮的人去了马帮在城外的大安置点。

 城内的地方太贵了,马帮人就是有点钱,他们每家在城里也只有一个小安置点,但没有装得下整个马帮的大地方。

 而这正合谢慧齐的心意,她现在并不想进城,她娘的墓也埋在郊外的谷家庄园里头,并不需要他们进城。

 徐家马帮的安置点是他们深山里徐家出来的人开的,谢慧齐如今也是能说得一口徐家老族当地的土话了,一进去跟人打起招呼来,让老板娘都疑惑她是村寨里哪家的小姑娘,怎么她不认识,跟谢慧齐不停问她阿爹阿娘是谁,看她认不认识。

 等谢慧齐说道她是河西镇的人后,老板娘都怪了,“那个咋个会说我们徐家寨的话的嘛?”

 “一路上跟大山婶她们学的。”

 “学得快得索嘛。”老板娘还是惊讶。

 谢慧齐是个跟人语言不通也能跟人打成一片的人,何况语言还通着,她很快就跟老板娘络了起来,老板娘也喜欢这个干脆利索的小姑娘,尤其在她儿子还得了谢慧齐一套笔墨纸砚,那纸还有一叠老高的后,女儿也是得了几样看着新奇好瞧的珠花,她就更对这小姑娘热情了。

 徐黑山见她用了大半天就跟老板娘都了,嘿嘿一笑,就不担心她了,第二天就带着他们的货和谢慧齐在路上做的那些精致的衣裳进城做买卖去了。

 这次,谢慧齐没有让大郎和二郎跟着去了。

 她现在最发愁的就是大郎和二郎的长相,她倒好,虽然相貌也随了父母,但姑娘家总有遮挡的东西,就是京里也一样,出去了别人也瞧不出她的模样来,但大郎二郎太像他们爹了,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儿子,京城里的男子并不像他们河西那样需要挡风沙拦面,像徐阿叔他们这些人进了京里斗笠也都摘了,就弟弟们光戴着也不像话,更显得奇怪,所以他们要是这样出去在外面让个相的人看出来,这还是往高调里去了。

 谢慧齐头一次让弟弟们太像他们阿父的事困扰了…

 “恁个长得这般好瞧呢?”京外的徐家山客栈里,谢慧齐捏着两个弟弟的脸蛋,一半欣喜一半烦恼地道。

 “像阿父嘛。”二郎一脸的理所当然。

 看他们这阿姐说的…

 像阿父,当然长得好瞧。

 “就是太像了。”谢慧齐叹息。

 这厢大郎敛眉,已经知道他们阿姐的意思了。

 “阿姐怕我们太像阿父了,出去被人认出来,不好添置房子吗?”他道。

 二郎听了一愣,很快就道,“但徐阿叔不是说京城很大,很多人的吗?还有那些个人都不爱上街的,都是他们家里的下人出来买东西,我们买房子也可以找牙侩,多给他些铜板子就是,不用去见那些人。”

 说完二郎愤愤,“其实我还想见见他们呢,见见他们长的啥怪模样,为何这般欺负我阿爹阿娘。”

 说罢,眼睛红了。 M.aF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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