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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盗亦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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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三郎上辈子,幼年住在乡下,他知道在宿窝后特别老实,只要别太暴,怎么动它都可以。

 但根据这辈子的记忆,那只散养的芦花大公,之所以一直趾高气扬的活到现在,是因为窝边上还有一条很凶的大黑狗,狗一叫,自然就把人惊醒。

 不过这难不到行家里手,所谓‘偷摸狗’本是一体,他有好几种法子,能把那条傻狗和笨一网打尽,只是考虑到三个兄弟的食量和善后的难度,才暂且把一顿狗,寄在那条傻狗身上。

 他哄着两个弟弟睡下,外面就黑了天。这时候的农村地区,都是出而作、入而息的,人们一到天黑就上睡觉。陈三郎蹑手蹑脚的摸到雇工们睡觉的工棚外,等了没多久,便听到鼾声此起彼伏。

 他便放松下来,施施然走出阴影,鼻子,便在门外找到了目标。他欣喜的蹲下身,用一小树枝把那物事挑起来…那竟是一只臭鞋。

 一凑近了,他险些背过气去:‘我靠,真臭啊…’这得是极品的汗脚,从新穿到破,一次没刷过,才能有的XiaoHun臭味。

 这正是他对付狗狗的法宝…世间万物皆有不住的惑,就像猫猫会为木天参的味道痴狂,狗狗也无从抗拒酪酸的味道。酪酸是一种带着腐臭的酸味,存在于咸鱼、酪中,但都不如臭鞋臭袜来的纯正。

 若有条件,他自可将偷摸狗,做成一件雅事,无奈目下条件简陋,只能因地制宜,只能要效果不要风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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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弯皎洁的明月,月下是无边的竹海。竹海边是银光粼粼的湖水,湖边万籁俱寂。只有一个瘦小的少年,捏着鼻子,拎着那只臭鞋,蹑手蹑脚来到了堆放竹炭的窝棚附近…再变态的人家,也不可能为了保护一只,而专门养条狗,大黑狗的主要任务,是看护那些烧制出来的竹炭。大公只是在它的警戒范围内宿窝罢了。

 若是往日,一走到这里,大黑狗就要叫了,但今天那只狗从窝里出狗头,耸着鼻子、摇着尾巴,死死盯着那只臭鞋,狗嘴里发出呜呜的讨好声。

 陈三郎施施然走到大黑狗面前,把那臭鞋往地上一放。大狗便嗷呜一声低叫,扑在臭鞋上陶醉的又闻又

 ‘真是爱好非比寻常啊…’虽然知道这法子好用,但陈三郎每次都忍不住要感叹,他蹲下身来,用合适的力道抚摸着大黑狗的后颈,大黑狗一边尽享美味,一边享受按摩,幸福的快要哭出来了,嘴里发出足的呼噜声。

 片刻之后,大黑狗彻底的变节投靠了,要是这时候陈三郎解开栓狗绳,它指定跟着走。不过盗亦有道,犬不留是土匪才干的混账事儿,像三郎这样有品的妙贼,向来是偷留狗,或者偷狗留的,从不做绝。

 套完近乎,陈三郎便不再打扰狗狗享受美味,他走到舍边,先将身上破烂的衣裳铺在地上,然后轻轻打开笼门,便看到那只睡觉时仍保持高傲姿态的大公

 最为夺人心魄的一幕发生了,可惜没有观众。

 清冷的月光下,只一个衣衫褴褛的清秀少年,缓慢而稳定的伸出双手,嘴里还发出低低的‘咕咕’声,说来也怪,那平里神气活现的大公,居然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困住,不吵也不逃,就乖乖的被三郎一双手捧住,任他从翅膀上拔下一长羽,稳稳的往后脑勺一——一弹腿就去了另一个世界,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没一滴血。

 说起来费劲,但从头到尾,只是几下呼吸而已。陈三郎神态自若的把衣裳一卷,就将大公背在背上扎紧,然后朝大黑狗勾了勾手,大黑狗便讨好的凑上狗头。

 陈三郎摸着狗头,脚下却轻轻一踢,把那臭鞋给踢出了狗能够到的范围。

 大狗顿时委屈的呜呜起来,他又安慰几下,才算宽解一些。

 陈三郎这才捡起那只臭鞋离开。

 大狗依依不舍的摇尾送,当然多半是不舍自己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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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臭鞋放回原处,陈三郎便回去背上柴火,叫起两个弟弟,带他们穿山越岭,走出好几里地,才在一处竹林间的水池边,把那大公剖腹取出脏东西洗净,也不拔,只用水和了一团泥将裹得严严实实。

 看他用泥巴糊,两个无限期盼的孩子,全都傻了眼,这怎么吃啊?但他们对三哥有盲目的信任,老老实实看他炮制,只是心里难免打鼓。

 陈三郎也不跟他们解释,手脚麻利的生火烤了起来。烤得一会,泥中隐隐透出甜香。待泥烧干变黄,从烧裂的泥巴里透出的香味愈发浓郁,两个孩子食指大动,小狗似的围着火堆绕来绕去,忍不住催促起来:“好了么?”“快了么?”

 待他们问了七十二遍,陈三郎哈哈一笑,用木将烤成泥砖的叫花,从火堆拨到洗净的大青石上,一下敲去泥壳,随泥而落,但见泽金黄,浓香扑鼻,俩孩子顿时口水直下…

 陈三郎丝丝着气,趁热将整撕开,扯一鸡腿递给小六郎,对五郎道:“别愣着,吃啊!”

 “哦…”五郎咽下口水,伸手撕了块脯大快朵颐。

 陈三郎也撕一片,送到口中品尝,竟是出奇的香浓郁,口感酥,在没用任何调料,甚至没放盐的条件下,竟可以令他这个老饕满意了。

 趁着热,兄弟三个将一只大分而啖之。不消片刻,便风卷残云一般,只剩一堆白白的骨,兄弟三个舒服的靠一起,小六郎一边着手指一边意犹未尽道:“真想天天都吃…”

 “只要六郎听话,隔三差五的,三哥就给你打牙祭!”陈三郎笑着摸摸他的小肚子道:“不过你得保证,今天吃的事情,打死不要说!”

 “为何?”小六郎不解的瞪着眼睛。

 “老妖婆要发飙的,你不想三哥被打吧?”

 “不想…”小六郎使劲摇头道:“我不跟任何人说。”

 “嗯,别人问起来,你昨晚吃的啥,就说‘饼子’。问你干啥来着,就说‘困觉’,记住了么?”陈三郎嘱咐道。

 “嗯,记住了,饼子困觉…”小六郎很认真的点头道。

 又反复叮嘱小弟几遍,陈三郎转向五郎。看到那张苦大仇深的脸,觉得那么放心,便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时间不早,陈三郎打水浇灭了火堆,把骨头掩埋起来,便和五郎轮背着睡着了的六郎,悄悄溜回窝去。

 回去时,已是下半夜,兄弟两个也倦怠之极,脸也不洗,蒙头就睡。

 没了叫,全场的人都睡得分外香甜,待天光大亮才被老虔婆尖锐的骂声吵醒。着惺忪的睡眼,雇工们看到外面都出太阳了,不奇怪道,怎么今天没叫?

 ‘不会是终于罪有应得了吧?’雇工们本就对这刻薄吝啬的侯氏十分厌烦,只是碍于契约未,不得不忍气声罢了。现在见她终于吃了瘪,都幸灾乐祸起来。

 还真让他们猜着了,待他们穿上衣裳走到场院,便见那老虔婆侯氏,站在舍前气急败坏的张牙舞爪,口中倾泻着污言秽语:“哪来的杀才直娘贼,敢偷老娘的,非把他找出来挤破卵球!”

 “怪不得今天不打鸣,原来是陈娘子入替了。”有那嘴上刻薄的便调笑起来。

 “刘猴子,最贼头贼脑的就是你,我看八成是你偷的!”侯氏正找不着人发火呢,登时骂骂咧咧道:“快还我的!”

 “陈娘子搞清楚了,我们可是良人,容不得你污蔑!”刘猴子登时跳起脚来,大怒道:“你不妨打听打听,我刘猴子辗转几家炭场,可有个说我手脚不干净的?!”

 别看这些人给她干活,但他们并不像前朝那样,一卖身终生为奴。大宋朝是止买卖奴隶的。所有雇工,都是自由民…也就是良人的身份,只是为了生计,与雇主在官府签上三五年的契约,在期限内出卖劳动力罢了。

 一待约,他们便可自由离去,要是想去外地谋生,或者改行的话,一个清白的身家是前提…这又牵扯到所谓的邻里互保,和行业互保。但凡是要与官府打交道的事情,比如说买房、开店、办路引,都需要邻里或者工友具保,一旦名声坏掉了,那可就寸步难行了。

 所以刘猴子再惫懒,也不敢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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